天氣很冷。匆匆踏往2字頭教室,我百感交集。

揣一本《醫院裡的哲學家》,手心裡滲著微微的汗:家教過再多學生、帶過再多補習班的孩子,這卻是我第一次面對一群……大學生。一群我最不想接觸的孩子:最不想接觸的年紀、最不想接觸的科系。

我想起皚如、想起王瑄。她們面對一群張牙舞爪、上實習愛來不來的大學生,淡定的眼裡究竟映照的是怎樣的形象?而她們又作了多少努力,讓我一直到今天,都還忘不了那種柔和又清晰的氣度、那種自信又容忍的神情?

何況,她們帶的,終究是一群同領域的孩子。我卻不是哪。

「請坐。」面對整個第六組的小朋友們,我呼吸一窒,只能強作鎮定地微笑:「座位表發下去,請大家按座位填寫。」

坐在我正對面前兩排的,是一群女孩子。其中一個神色中飛揚著再明顯不過的質疑,幾乎有些挑釁。嘿,就是這種神色……還沒開戰,我就想鳴金收兵了。哈哈。

清清喉嚨,我開始試圖帶起話題。指定用書他們全是今天才拿到手。據說我今天是來負責帶他們討論的?那要討論些什麼呢?

甚至在我還沒想清楚之前,負責講廢話的那一半大腦就自動運轉。所以我只好聽自己嘩啦啦地問了一個再無聊不過的問題:「對你們來說,醫學倫理是什麼?」

「要,聽真,的答案,還是假的?」最後排的一個男生笑著挑起眉毛問我,帶點僑外生的口音。

「都好啊。」

「那……真的就是,是,一門──很廢的-課啊。」此語一出,全組都爆出心有戚戚的笑聲。

「那假的是什麼?」

「那──就是──很重要──的一門課。」果然是這樣的答案。我在心裡苦笑了一下。「好吧,那這麼說好了……你們應該和我年紀差不了多少,幾年次的?小學的時候有沒有念過生活與倫理?」

「我們73的……有啊。」哦,73的?我挑起眉頭。「助教妳-有沒有-男朋友?」後面的男生在起鬨,東北角揚起一陣嘩啦啦的笑意。

Should I take it as a compliment? 我假裝沒聽見,繼續說:「好。倫理這兩字,也不過就是生活中的一種秩序、一個系統。在你們的課程中之所以要強調醫學的倫理,正是因為它是在醫病的世界中需要被調和的秩序。」

「醫師這個行業相對之下一向比較受到尊重,相對之下,大眾對醫師的要求也比較高──也許在職業道德、職業技巧、還有私德上面都一樣。我們姑且不論這樣的較高要求合不合理,我在討論時比較希望能瞭解,大家會用什麼方式去適應、去理解這個主流的價值?」

「開這門課的老師們,雖然偏向以哲學(倫理學)的角度去解釋醫學倫理這四個字,大家卻不一定要全跟著同一條路子走。建立起自己的思考體系,也是你們在大學生活中很需要學習到的一環。」

對於課堂內容的敘述只寫到這裡,似乎有些虎頭蛇尾。但我無法再去回憶自己究竟如何應對自己內裡的沉默、外在的喧囂,以及整個組的孩子們似是不解、又像是太過瞭解的那種表情。

比較畏懦那一半的我,躲在自己的身體裡,聽另一半的自己大發謬論。我究竟是太害怕,還是太憤怒?究竟是太衝動,還是太退縮?答應學姐來兼這門課,是不是太過自以為是了呢?

他們有的人叫我「助教」,有的人叫我「老師」;然而即使是幾天後的現在,我仍然帶著點冷冷的畏懼。因為我始終沒找出答案:我要教的究竟是這一組二十幾個學生,還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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