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資訊】《眩暈》/島田莊司/皇冠/2006年6月

  【私人評分】★☆/★★★★★(1.5/5)

  【Warning!】本文可能含有與本書謎題/線索/解答相關的內容,對本書尚有期待者可以直接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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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島田的書對我而言很奇妙。要嘛極愛,要嘛極嫌惡。推理小說中要論起喜愛者,《占星術殺人魔法》絕對占前三名;然而除《占》書外,我讀過的其他島田作品多半令人大倒胃口。

  2004年的《北方夕鶴2/3殺人》,吉敷的戇直忠厚著實令人心疼。然而私心最不愛的旅情類型、加上十分牽強的謎題設計,讓我讀完一次之後就束諸高閣。六月新出的中文版《眩暈》亦讓我頗為猶疑,最後是衝著該書情節與《占》書的關聯才決定出手。

  然後,我後悔了。它成為第一本讓我「要很忍耐」才能讀完的推理小說。

  御手洗潔向來憊懶自是、石岡也始終愣頭愣腦;前者負責出嘴出腦袋,後者負責許多實際探勘和記錄。這樣的角色設定總讓我想起夏洛克福爾摩斯與華生。然而,御手洗不僅不及福爾摩斯角色的緻密精巧,石岡亦遠較華生平面。主要的差別在哪裡呢?

  我覺得御手洗並不具有福爾摩斯那種精明深沉中帶有「人味」的基礎性格。福爾摩斯其實是個很複雜而脆弱的形象。鹿皮帽和煙斗之外,他的頹唐多於幹練;對於案件他心細如髮,自己的生活卻處理得一團糟:煙、酒,甚至古柯鹼。華生是他的助手、案件的記述者,卻也同時是他在生活上不可或缺的臂助;福爾摩斯一旦「派遣」華生去做什麼事,必定有其不得不然的理由,這兩個人的角色強度與其說是主從,不如說是唇齒。

  然而御手洗和石岡的情況卻遠不同於此。御手洗充其量是個很有個人風格、極為神經質的高智商人士;在他飛揚跳脫的思路之外,只令人覺得他事事從心所欲而事事逾矩:恣肆的形態總被暗示為「此等天才理應有的小小出軌」而得到所有角色的佩服與無條件的理/諒解。當這些完全不社會化的行為變得理所當然時,
御手洗作為一個「凡人」的基礎就完全崩解了:究竟是誰會認同如同神人一般不可臆測的一位「神探」呢?即使是灰白色小細胞發達得亂七八糟的白羅,也還有虛榮愛美這些三不五時被作者小小譏諷的人性弱點呢!

  其次,石岡總在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情況下被呼來喝去,即使抓住了案件的重要線索,卻也還對自己手握的證據全無頭緒。持平而論,在系列小說裡重複出現的角色,應有其無法取代的特色;然而即使是在《眩暈》中短暫出現的報社記者、甚或犯人,都比他來得鮮明。那麼,我們要這麼一位雞肋般的主要配角做什麼呢?

  若要簡單結論,御手洗聰明卻完全不可愛,而石岡可愛則可愛矣,平板而單「蠢」的程度真令人感到索然無味。(瞧,我連他叫什麼名字都沒印象!)

  如果說,角色的設定只是小瑕,應不掩大瑜;那麼我必須承認,我認為這部作品裡幾無「瑜」可言,牽強程度尤勝於前作。書名《眩暈》二字下得甚好,蓋全書瀰漫的正是迷眩昏沉的氣味:末世的景象令人迷眩、謎題的安排使人昏沉,
而主要的情節則讓我有種週身黏滑的不潔感--

  像是過度甜膩的汽車芳香劑,讓人乘車越久越頭昏;等到最後下車,說不得還得翻江倒海地嘔吐一場才算完。至於沿途去了哪裡、有什麼美景?對不起,我不記得了。或者更精確一點,就像是在老舊些的KTV或MTV包廂裡,那種你我心知肚明的腥味:即使工讀生再努力刷洗,也去不掉的-那-種-味-道。讓人連坐在塑料皮沙發上都有種被沾染的作嘔感。


  回顧一下本書主要的角色、情節與相關的謎題。





  加鳥與旭屋架十郎原為情侶關係,後香織成為旭屋情婦,不願與加鳥共享旭屋(的感情與財產),故與旭屋合謀殺死加鳥。為了殺死加鳥,旭屋與香織利用陶太發生車禍、受傷昏迷期間,將陶太從日本不遠千里地運到印尼,安置在爪哇公寓(公寓b)當中。而爪哇公寓與陶太在日本的住處鐮倉公寓(公寓a),是完全相同的兩棟建築。

  利用陶太昏迷、失憶等情況,旭屋與香織營造了時間差:將陶太對時間的認知推前兩個星期,以替旭屋製造不在場人證。沒想到兩人謀殺加鳥之時,旭屋不慎同時誤殺香織,倉皇逃走;陶太遭噴殺蟲劑,清醒後出門呼救,卻發現自己身處一奇妙世界,不僅日光隱耀(按:因當日「恰好」日蝕)、路上充滿怪物(按:因印尼人「恰好」在日蝕時戴上動物貌斗笠)、街景一片陌生(按:因此時陶太身處印尼),問路亦完全得不到回應(按:因陶太「恰好」問到一個盲人!)

  後陶太將此段經歷據實記下,即為卷首之怪奇筆記。

  書中的主要謎題有三:一是陶太記述是幻是真之謎,二是陶太所住的公寓構造之謎(含一人誤按電梯、驚嚇墜樓的案內案),三是加鳥與香織屍體拼合後復活之謎。

  對於情節和主要謎題的設計,我只有四個字形容:喬張作致。為謎題而謎題的設計,大約便是它最大的特色。

  推理小說的情趣所在,有一大部分在於讀到最後「原來如此!」的拍案驚奇。然而,這種驚奇主要建立在情節的平淡與合理上。若非如此,特設的某些場域、某種機關即可成為最後解答的關鍵,讀者大半日的懸宕猜疑,就顯得很蠢:反正什麼事都是偵探說了算。

  自稱將畢生奉獻本格派推理的島田,在此作的情節安排卻出人意料的拙劣:御手洗之所以能推理到「公寓a與公寓b其實是兩個不同地點」,原因在於陶太在筆記裡前後寫到的、流水的漩渦方向不同;後又因為筆記中「沒有太陽」一點,推斷公寓b位於當時發生日全蝕的南半球某地點,即印尼爪哇島……當時能觀測到日全蝕的只有爪哇島嗎?那可未必吧。

  眾所週知,印尼屬群島國家,國土內所含小島不計其數,與爪哇經緯度相差無幾者也不知道有多少。再說,陶太的筆記也無法說明當地就是「日全蝕」的發生地,
偏蝕、環蝕的可能性難道不存在嗎?就算能夠定位在爪哇島,各位觀眾,爪哇島有多大,大家知道嗎?(甜笑)

  爪哇島全島面積132,000平方公里,是台灣(36,000平方公里)的三倍強!我們的御手洗大偵探究竟要如何在三個台灣大的一個島上,撈出一棟和鐮倉公寓內在結構長得一模模一樣樣(外表可不見得)的公寓呢?再退一萬步言,在故事中富甲一方(還擁有私人噴射機!)的名演員,究竟是為了什麼要這樣大費周章、只為了殺掉一個舉目無親的小人物秘書呢…

  寫了這麼多,我並不是存心要挑故事的毛病。當然,作者可以在情節當中自圓其說;然而這樣脫離常軌的安排,早已遺失了本格派推理小說最重要的部分精神:在合情合理的情節中隱藏線索,作為偵探本人與讀者智性的考驗。既是如此,本格兩字戴起來不嫌太過矯情了些麼!

  這三大謎題中唯一稱得上入情入理的,大概是最後一個,亦即雙性人拼合復活之謎。反正陶太的筆記原文就難脫顛三倒四之嫌,被倒亂了前後順序再重組,並不容易辨識啊,哈哈。

  最後。在小說裡插進作者本人的concern不見得不妥當,然而本書中四處可見的……知識論述,真讓我不得不想起東野圭吾的《推理作家的苦惱》之〈超理科小說殺人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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