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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上風涼涼的,太陽很好,連隔著一個後陽台,我的窗口都還鑲有暖暖的金邊。躺在床上半夢半醒,恍惚間好像聽見多多跳上洗衣機蓋子,對著窗口那排蔥蔥鬱鬱的花花草草不懷好意地翕動鼻子。正待隔著窗喝斥他「阿多下來!」,卻驀然想起,那個聽見我吼聲會賊溜溜逃走的小男孩,已經不在了。

四月十一日,小多精神比平常差。四月十二日,我們帶著小多跑了三家星期天有開的醫院,診斷從一開始的感冒到最後幾乎確定是HCM(註),預後最差的貓咪心臟疾病之一。早上還自己走到後陽台的孩子,晚上臉上已經戴著氧氣罩;兩隻健壯的後腿軟弱無力,小小的左腳掌甚至泛著不健康的紫色。

四月十三日,我膽戰心驚地過了半個Blue Monday,中午媽媽來電,問我「妳能不能請假」。才一上車,媽放聲大哭,我知道已經什麼都晚了。

什麼都晚了。

小多躺在紙箱裡,眼睛還沒有完全合起來。身體還暖暖的,厚厚軟軟的毛還是一樣滑潤細緻;我湊過去親親他的耳朵、抓抓他的頭,可是他不再會開心的跟我呼嚕呼嚕了。

從醫院出來,打電話給yt;聽到他的聲音我又忍不住大哭:阿廷,小多沒有了,小多沒有了啦……

於是這星期於我而言直如地獄。日常工作自然不能放下,尚且須打疊精神應付稽核們諸般鉅細靡遺的詢問與要求;面對趾高氣昂的來客仍然得麻木地陪盡笑臉……每每在打卡離開辦公室之後,望著微紫的薄暮天空,不知不覺忘記呼吸,難以自禁地淚流滿面。

是啊,笑我吧,笑我濫情又軟弱:只不過是一隻平凡的小貓咪啊,搞得自己人不像人鬼不似鬼,算什麼英雌好漢。

可是我不想當英雌好漢。假如承認自己很濫情、很軟弱,能讓老天爺把我的貓還給我,那我願意承認自己就是個這麼無能的平凡人,只想和心愛的人、心愛的貓小孩,安安靜靜地相守終老。

四月十八日。晚上和yt信步走在淡水河邊,花了一點時間還呼叫我妹支援才找到一直想去坐坐的一家咖啡館。室內有點氣悶,大概是下午熱了些的關係。露臺上則十分清爽,淡水河邊風大,涼涼的,遠望八里的萬家燈火,眼前是開得正好的瑪格麗特和矮牽牛,一盆子薄荷香氣微微,綠得可愛。

靠牆邊有一只小小陶雕,樣子是蜷著身子的貓咪,神似的程度真令人恍然錯覺他就要伸個懶腰站起身走過來,膩膩地蹭蹭我的左手,柔柔一喵。一邊漫嚼著軟厚清爽的蔬菜三明治,配被夜風吹涼的愛爾蘭咖啡,一邊叨叨絮絮跟yt聊那隻眼睛晶亮、性格傲嬌卻又無比柔軟貼心的小貓。

頭上因為光害而沒有星星,眼前的夜空卻不斷浮起那個活潑靈敏的影子。

同坐了相當久,又共飲了一杯媚態(Mai Tai)。在微醺裡重複再重複回想,溫暖的潮水重新漲進我空洞的胸口,每一滴都是我心愛的小貓跳躍、翻滾、撒嬌、熟睡彙聚的模樣。

痛楚與悲傷仍然狠狠削痛我的頸心挖空我的胸口,但我漸漸、漸漸已經可以再用如常的語氣,跟我心愛的男子聊起我們共擁的心愛的這個貓小孩,聊他喜歡的玉蘭花、聊他像是熟睡的溫雅身形、聊他今天火化後纖巧細潔的骨骼,聊他靈魂遠颺而舊身留居的那個淺白色玉石罈子。

貓咪睡了,睡在鋼琴上他喜歡徘徊和張望我們回家的那個架子上。我們知道全家親愛無比的這個貓小孩,已經邁開他胖胖的、穿著小白襪的粉紅色腳丫子,跑向更好的地方去了。

多多,謝謝你待我們這麼好、陪我們這麼久。We will definitely miss you, and I firmly believe that some day, some day, we will all meet in heaven again…


註:
HCM,即貓肥大性心肌病,好發於青中年(約五六歲)的雄貓,早期幾乎沒有症狀;一旦發現症狀,大多已經太晚了……。貓爸貓媽們,為了避免像我這樣即使哭乾了眼淚也什麼都無力改變,請大家務必每年花一點錢替心愛的貓作心臟超音波檢查……病的詳細內容和診斷,可以參考這篇林政毅醫師寫的介紹:〈貓肥大性心肌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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