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剛經裡有一段話是這樣說的:「菩薩不住相布施,其福德不可思量。」

我對佛經近乎全然無知,對於這句話的理解是來自幾年前朱敬一老師(註一)的一篇演講稿:《人文社會領域的學思歷程》(註二)。他之所以引用這經句,重點在所謂「不住相」的觀念。他對這句話的詮釋是:「……所謂的不住相,是你去佈施做好事的時候,不要老覺得我在做好事……不要覺得自己是有著痕跡的去做好事。假設把我剛講的彙總成一句話:『人文學者不住相讀書,其功用不可思量。』我們讀書的時候不要『住相』,不要為哪個目的讀書。」

我很偏好這樣的想法。不論此等解法是否合乎經典原義,在生活中的很多小小細節,都一再印證:把自己化成海綿、用力吸收所有可能的養分,是很重要的堅持。誰知道什麼事在什麼場合會派上用場?

最近在公司受訓,有項活動是即席演講,幾乎所有人都要上台,而且是隨抽即講,頗有點踢驟死的緊張感。恍惚看著一個個走上台的身影,個個都映著十歲、十一歲、十二歲……十五歲的我:手裡捏的紙籤已經汗溼,連鞠躬都侷促不安。可是走著走著,久而久之腳步就穩了,眼光就堅定了,話就慢慢流暢了,想法也慢慢完整了。

從淡水區一路戰進全國比賽的往事,到今天都被我爸拿出來四處說嘴。我不否認自己打小愛說話(如果這算是天份),但假如今日的我有一點點餘裕可以從容,有一點點自信可以灑脫,有一點點剛強的骨幹和氣質,全是因為我披上戰袍的時候還是個娃娃兵。是那些年幼的汗水和眼淚,一點一滴將我打熬成這個模樣。

當時的我,以為幾次勝敗就是全部;從來沒想到那是怎樣難能可貴的經驗──至少,在對眾人說話的時候能不害怕,真的需要長久練習。

同樣的道理。念高中的時候懵懵懂懂跟著打辯論賽,和一群半大不小的同伴一邊長大一邊耍著半生不熟的心機──過程現在看來有些好笑,幹部選舉、比賽分隊、學長學姐喜歡誰又不喜歡誰的紛紛擾擾,對十七歲的小女生來說比天塌下來還重要;而今思之,那些深深淺淺的傷簡直不值一哂。反而是無意間在論點架構、在交叉質詢、在申論、在結辯、在當評審、在講評之間,我學會了什麼叫綱目分明、什麼叫切中要害,什麼叫想得明快說得清楚缺一不可,什麼叫火燙的氣勢壓不倒冷靜的腦袋。

以為做這些事都在玩。卻沒想到當中的精微奧妙,我直至今日仍然受用無窮。而往往,覺得最受傷、最艱苦、最熬不過去的事,正是強迫我成長的最佳催化劑。念了個該死的會計系如是,念了個到現在還沒畢業的研究所亦復如是(笑)。人生啊,就是這麼奇妙。

上山的過程雖不至於艱困,但壓力亦不可不謂大。也許這是另一個我可以蹲得深,然後跳得高的契機……就這樣鼓勵自己吧。


註:

1. 朱敬一老師曾任中研院副院長,是國內最年輕也最傑出的經濟學家之一。性格詼諧,上起課來妙語如珠,是位就算不點名都讓人捨不得翹課的老師;我修他的經原修得很開心(還有點慶幸自己是重修的傢伙XD)。

2. 全文可見中研院網頁的Casual Articles目錄下,〈人文社會領域的學思歷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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