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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很久要寫我媽,不過真的要寫,其實又不知道該從哪裡下手。
先從上上週「感恩的心」這件事說起吧。
公司有個制度,每星期三朝會晨報過後,大家要輪流作「感恩的心」-面對所有人,發表自己感念他人恩德的小故事。我從五月底知道自己輪到六月十八日上台,就開始頭疼:倒不是怕說話,我愛講話的毛病眾所皆知。問題在於,這個制度立意雖然很好,卻有它難以避免的包袱:後人自行演繹、詮釋,最後就是立下一大堆莫名其妙笑死人的規矩:像是必定只能從父母開始感恩起、同一次分享中只能提到一個「被感恩」的對象等等,搞得大家最後都變成我的家庭真可愛+童年雞毛蒜皮軼事大分享,型制既然相彷,自然難求什麼新意和深度。
照這個標準,陳之藩的〈謝天〉:「得之於人者太多、出之於己者太少,要感謝的人太多了,只好謝天吧」云云,要照章搬演上來,說不準還得吃一頓排頭,蓋陳老沒有直言感謝他媽媽是也。
扯遠了。在上台前一天,我九點多回到家,累得兩眼昏花,索性在浴室門口攔下正在忙的我媽,問她:「媽,我明天非得感恩妳不可。妳覺得我該說些什麼?」
我媽當然搞不清楚。於是我連說帶比,把我究竟要做什麼事解釋了好一陣、再告訴她「如果我一定得搬演童年回憶錄,那就毀了。我的童年都是些脫線又丟臉丟到家的事」。越說我媽越笑,最後倆人站著笑得停不下來,笑得眼淚都掉出來。
就在那一刻,我更加肯定,就「言為心聲」這個原則來說,我媽完完全全和我是同一掛的人。我們笑的除了我愚蠢的童年往事,諸如念小學的時候永遠沒辦法在敲放學鐘前整理好書包、難得穿便服上學就摔一跤整個書包飛進水溝裡、所有可以忘記帶回家的東西都忘記帶回家、所有必須記得要帶到學校的東西永遠在深夜十一點才想起來。國三唯一一次「有希望不遲到」就在校門口跌個狗吃屎還把制服褲磨出一個洞、高中居然還可以帶著早餐去做早操、邊跳邊吃白煮蛋……還有那些個矯情的規定。
不過管它的呢。規定矯情?隨便它去,我自己知道我媽是怎樣的人就萬事大吉。對她的感謝不必拿來大鳴大放,就像她也從不在我們面前高唱「媽媽好愛你們」那一套;然而我狀況最差的時候,她瞇著老花眼、戴眼鏡給我寫電子郵件,天天寫,玩貓種花養魚做瑜珈……什麼瑣事全可入信。然後有天她在信末說,「妳喜歡做什麼、就努力朝妳想的方向去走。媽媽在這上面沒有經驗、不能給妳什麼建議,但妳知道I'm sailing right behind.」
我懂的。我都懂。Like a bridge over troubled water. My mom's always my bridge over troubled water.
我沒有辦法在很多人面前述說我媽媽。我媽媽不是用十分鐘就可以說完的一個人。我媽是我最嚴厲的老師、最堅實的支持者、最好的朋友,也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假如我有一絲剛強的根骨、有幾分不屈的勇氣、有一點點秋霜律己春風待人的雛型,這全部都要感謝我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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