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壯能幾時,鬢髮各已蒼。訪舊半為鬼,驚呼熱中腸。
焉知二十載,重上君子堂。昔別君未婚,兒女忽成行。
怡然敬父執,問我來何方。問答未及已,驅兒羅酒漿。
夜雨剪春韭,新炊間黃梁。主稱會面難,一舉累十觴。
十觴亦不醉,感子故意長。明日隔山岳,世事兩茫茫。
中學時代讀這首〈贈衛八處士〉,囿於經歷,總覺搔不著癢處(註1)。畢竟,年齡相近的小友都是同學,一個星期有六天朝夕相處(註2),膩在一起的時間比家人還長,「人生不相見」的感嘆直如天方夜譚。匆匆十年,手帕交絕大多數已進入職場,忙如紡錘;香港美國新加坡照三餐飛──這才明白,終年難得一見乃是常態,而當中存在的無奈,碰到了還真讓人笑不出來。
扯遠了。這篇原是要寫那日和高中同學往九份基隆一遊的事。
話說,我這人既懶又蠻,拿物理原理來比喻,係屬「靜止狀態中的高質量物體」,要推我動一動得施很大的力,推得急了免不得還碰一兩個釘子,說得白話點就是難搞。所以,我多半時間都蹲在家裡東摸西摸,寧可瞪螢幕瞪得眼睛發痠也懶得出門晃蕩。相對之下,這些高中同學是很有意思兼很夠意思的傢伙,凡出門玩耍總不忘約我。
有段時間我真覺得這些可人兒耐性未免太足,體貼的性格也發揮得太過頭──我畢竟總和搞笑加賤嘴派的人(註3)比較對味,用MSN互虧「hoyi妳是不是又胖了,臉肥了一圈」、「你才胖,肚子應該凸得看不到腳尖了吧」也才是習慣的風格。久而久之,我似乎失去了某種隱微的、細膩的性質,雖然整天快意恩仇,總覺得好像少了些什麼。
二十四日是中午出發,亦方駕車。我坐在副駕駛座偷眼望去,突然覺得握著方向盤的這個傢伙有點陌生:她真的是我認識的那隻天才貓嗎?我還記得她螢亮的髮帶、飛揚的馬尾……那個聰明靈動、隨時在跳躍又似乎隨時會摔跤的活潑少女,幾時成了這個眉角帶俏、幹練中泛著淡淡威嚴的成熟女子?要說亦方變得多,後座的兩個也不遑多讓──是大家都已經在時光的長流中琢出滿身光潤、只有我繼續著自己的粗礪稜角;又或者是我也變成了另一種模樣,自己卻還沒有發現?
幸好當年朝夕相處不是玩假的。舊時情份沒褪,出遊就像枝火柴,身體和心情猛然被點亮,就會重新習慣那種默契。九份正是個極適合重新熟悉的地方:有景、有街、有食物。對一群女生(註4)來說,這就很夠了--我不知道「大多數」的女生出門都玩些什麼,不過我們這一群向來很簡單,有得走有得坐再加點零食,done。反正去哪裡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誰去。這麼說來似乎有些蹧蹋九份的風景,但大過年的,九份老街上用萬頭鑽動形容恐怕還客氣了些,要說還能欣賞什麼風景、還能發思古之幽情,未免矯揉造作。一路逛一路胡吃,有道是「花枝丸、芋粿巧,鹽酥菇呀吃到飽;艾草粿、蓮藕糕,加碗芋圓真美妙」;當我們坐在九份國小的階梯上、一人捧著一碗「阿柑姨芋圓」的時候,多少都有點「人生至此夫復何求」的感嘆。
下山之後照原訂計畫前往基隆吃夜市。話說,整群人裡其實沒半個知道該怎麼從九份到基隆,只隱約有個「夜市在基隆火車站附近」的印象。我企圖向過去長駐基隆的咪某人打聽路線,得到的答案是「……你們從山上下去,看到有一隻鳥停在上面的紅綠燈就左轉。……吼唷~我不是來亂的啦,實在是不知道怎麼講啦~」事實證明,現在要我說從九份山上怎麼到基隆,我也解釋不清:一路上問了兩次店家、一次騎士,我們能到基隆大概靠了80%的運氣。至於在基隆究竟幹了些什麼事……甘蔗汁、螃蟹羹、炒油飯、地瓜球、泡泡冰、蝦仁肉圓、營養三明治、超.綜合糖葫蘆(見圖)……完。還有一個超神奇小皮夾,不過那是另一個故事了。別怪我只記得吃,畢竟到夜市嘛,不吃還能幹什麼呢,你說是吧。
這支糖葫蘆是我當天最美好的記憶,一枝要價僅僅$25,外脆甜內酸香,既漂亮又好吃,端地令人只差沒感動掉淚。
於是,這是一篇開始裝氣質、後來只剩食物的遊記。謝謝收看。(揮手)
註:
1. 其實我一直覺得文學教育就是這樣。囫圇吞棗背一堆東西看來很無謂,但是人生經驗多了,諸事水到渠成,越嚼越是有味。
2. 我是老人,一直到念高三才有所謂「週休二日」;以前星期六是要上學的!
3. 要知道,我從大四開始遭遇的都是這一類的人XD 像是畢聯會的F4(Fucking 4)和醫文所南方公園團都是此類,極對我脾性。
4. 其實還有首度出現、有個非常豪氣的名字叫「豪哥」但本人卻很好男人型的家眷一枚。XD 難為他陪一群女生發神經的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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