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yi's Weblog

最近有種感覺：老生常談之所以能流傳久遠，必定有其理由。人絕對不要嘴硬、話也別說得太早；那些「大家都怕」的事，別自以為自己可以輕易闖得過──眼下不怕的理由很簡單，只是因為小犢初生，還沒見識過老虎厲害。沒碰到那個關卡，當然可以從嗓子眼裡乾吼幾聲壯膽，看來威風得很；但真要遇上了、釘子碰得滿頭大包，自然知道什麼叫天高地厚。

就說我最近正在傷透腦筋的求職事吧。

三年前剛從台大畢業，雖然是縫縫補補、拼拼湊湊，好容易掙到卻絕不擅長的管理學士學位，但椰林大道上的陽光確然閃亮，衡量著自己的份量丟了幾封履歷，居然也彈無虛發，有投有offer。可惜當時年紀小，硬愣著頭考進北醫念研究所……

時光匆匆，畢業期限越來越近，焦躁也隨之升高。這種身在夾縫中的感覺極其古怪：急欲正式擺脫老早就過熟的論文，但要說哪天真的寫完了（謝天謝地），接下來要做什麼呢？說是再念書，短時間內既沒這心思、更沒這實力；說是找工作……

拿碩士文憑去謀職，顯然不怎麼上算－當初入學時大家心知肚明，這門書念下來對薪水絕無幫助－蓋敝所的名字抬出去，十個人恐怕有九個半不識這招牌；不被當作野雞大學的冒牌貨就該焚香洗手拜謝天地了，要期待有什麼加分作用，三字評之曰想太多。然而，要說拿大學畢業證書，回頭往金融、管理領域去謀職，甭說又是拿全無興趣的商科來蹧蹋自己、白花念碩士班這幾年青春，一旦主管問起「那麼，妳畢業後的這三年都在做什麼」，只怕還得多費唇舌解釋上好半天。

本來想就硬著頭皮投吧。喜歡但沒經歷的文化產業投一投，不喜歡但學歷略有加分的金融產業也投一投；孰料幾十封履歷投下來，通知面試的只有一家出版社，其他的全如石沉大海，連拒絕的消息也沒有。好，既投之則安之，有人願意面試我這沒經驗的菜鳥面談已經很了不起，怎麼能不好好把握機會呢？

嗯好。公司看來挺不壞，雖然規模不大，但好歹是國內知名的童書出版社；會議室裡滿牆的書看得我全身發麻：不是害怕，而是共鳴。有大半的書我光看書背就能想起書封長得什麼樣，甚至連故事的跌宕起伏都還記得十之八九，初讀時的震撼和記憶中的不忍釋手，都鮮明得宛如昨日……如果能把那種觸電般愛上文字的感動送到另一個（或可能不只一個！）孩子的心裡，那是多好的事！

滿腔熱血湧湧，一顆心幾乎就要跳出胸腔高喊我願意我願意，這工作真是棒得無以復加。可副總編一句溫溫甜甜的「試用期三個月，不論資歷，敘薪一概兩萬五」突然之間冷卻了我高張的熱情。面試完道了謝辭出來，其實我很清楚：即使主管願意起用我這個菜鳥，這兒我也是不能待的。

說得很現實，就只是為了個錢字。兩萬五要在台北市活下來，不可不謂拮据：房租水電就去掉一半，剩下的扣個交通費生活費壓根所剩無幾。而我還想存一點錢準備結婚、還想每個月塞給媽媽一點零用錢（雖然我知道她不會收）……這已經不是理想和現實之間選擇的問題，而是，當我要負起對自己和他人的責任，就根本沒有什麼選擇的餘地。

我已經過了那個只要開心就追逐自己夢想、忘記自己責任的年紀；也經由大大小小的人生課題逐漸學會，最喜歡的不見得要（也不見得能！）握在手中。「停車坐愛楓林晚」的詩人，豈能盡收林間紅葉？收存的不就是燒遍滿山滿樹滿地的秋意記憶嗎？

在興趣和責任間的選擇固難，鼓著口硬氣向前衝也未嘗不是種成長的鍛鍊。衝過了，就長大了，就知道潛藏在故老口耳相傳之間的諺語是怎樣昭示著人生裡片段的流金與黑暗。